第(1/3)页 三更梆子敲过。 岑启衡的皂靴踏碎乾清宫东偏殿的薄霜。 他身后八名亲卫怀抱陌刀,刀刃裹着的黑布却渗出暗红——半个时辰前,他们刚将慈寿宫派来的巡夜内臣沉进了金水河。 赵煦立在紫檀屏风后,听着靴甲碰撞声由远及近。 案头《范文正公奏议》摊开在“百官图”那页,朱砂圈出的“择长官”三字被烛火映得发红。 当岑启衡掀开绵帘,少年帝王突然按住他要跪的肩头:“范纯仁此刻可在西水门?” “回陛下,已按您吩咐,以查验城防为名接入禁军左厢营。” 岑启衡瞥见御案上的《边事札子》——正是三日前被太后驳回的那份,此刻却密密麻麻批注着新的调防方案。 卯时初刻,范纯仁裹着貂裘匆匆而入。 这位年逾六旬的老臣刚跨进门槛,便被殿内森严的甲胄寒光逼得顿住脚步。 赵煦快步迎上,亲手接过他肩头的斗篷,指腹触到貂毛上未化的雪粒:“希文公当年戍守延州,可曾教过您‘先忧后乐’?” 范纯仁望着少年眼底血丝,想起先帝灵前那个倔强的孩童。 案头《范文正公年谱》摊开在“庆历新政”那章,墨迹未干的批注旁压着半截鱼符。 “老臣……” 他刚开口,赵煦已展开一卷文书,烛火照亮“青苗法改良条陈”的标题——正是他数年前被束之高阁的奏疏。 “太后前日烧了您的《时政疏》。” 赵煦的指尖划过被火燎过的纸边,“但朕让人誊抄了三份,一份在吕惠卿处,一份在章惇案头,还有……” 他突然掀开紫檀匣,露出满满一匣弹劾太后亲信的密折,“这份,朕想请您署个首名。” 更漏滴答声里,范纯仁盯着匣中范仲淹手书的《答手诏条陈十事》摹本。 那熟悉的铁画银钩间,夹着赵煦稚嫩的朱批:“希文公若在,当教朕破局之法。” 范纯仁的喉结滚动两下,袍袖扫落案头《百官公卿表》,露出底下暗藏的《皇城司布防图》——每个禁军岗哨旁,都用朱砂标着与他范氏门生故吏的关联。 “官家打算如何……” 话未说完,赵煦已将半片鱼符塞进他掌心,青铜的凉意沁入肌理。 殿外传来更夫梆子,混着远处隐约的马蹄声——那是岑启衡按计划调动的殿前司精锐。 赵煦目光扫过范纯仁腰间褪色的玉带,道:“朕不知该如何是好,还请范相公教我。” 范纯仁摩挲着鱼符上斑驳的青铜锈,忽闻赵煦袖中滑落一物。 弯腰拾起时,竟是块素绢——先帝崩殂那日,小皇子攥在掌心哭出血痕的遗物,边角还留着孩童牙印。 “景祐三年,”范纯仁的声音变得发涩起来。 “先公在御史台弹劾宰相,被指‘越职言事’。 他说:‘宁鸣而死,不默而生。’” 赵煦突然跪倒,玄色常服沾满地上霜渍:“如今朕困于九重,西北烽烟起,朝堂党争乱,太后……” 少年哽住,抬头时眼尾泛红. “前日慈宁宫赐膳,膳碗底刻着‘垂帘乃祖宗家法’。” 话音未落,范纯仁亦是慌忙跪下,将脑袋抵在地板之上。 更漏滴到第五声,范纯仁展开《皇城司布防图》。 朱砂标记的岗哨间,他用狼毫圈出三处:“左厢营统领是老臣门生,右军虞候受先公救命之恩。” 笔尖顿在“文德殿”三字,“明日早朝,太后若再驳回边报,官家可……” 他突然将笔锋一转,在图上划出斜杠。 “将奏疏掷于丹墀,高呼‘此乃社稷安危,非后宫可裁’。” 殿外马蹄声渐近,岑启衡的甲胄已映在窗纸上。 范纯仁抓起案头《范文正公奏议》,撕下“择长官”那页覆在布防图上:“当年先公整饬吏治,靠的是‘按察使’巡边。” 他蘸墨写下“按察皇城司”六字,墨迹浸透两层纸,“老臣愿领此职,三日内查清内廷眼线。” 铜壶水尽时,赵煦将半块鱼符嵌入范纯仁掌心。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突然发力,攥得少年指节发白:“官家可知先公戍边时,为何总佩双刃剑?” 赵煦有些懵。 范纯仁轻声道:“刃锋向敌,剑柄向己——如今要破局,需有壮士断腕之勇。” 晨钟惊起檐下寒鸦,范纯仁踏出殿门时,见宫墙上已泛鱼肚白。 范纯仁阔步迈出乾清宫。清冷的晨雾弥漫在宫道,却丝毫未能冷却他心中那团为匡扶正统而燃烧的炽热火焰。 第(1/3)页